
On the eve of the FOMC | Dong Chao from Xingzheng Macro: The real easing will occur in the second half of next year, and opportunities for the RMB are rising

段超認為本次 FOMC 會議可能會再次降息,但未來政策路徑未必非常寬鬆,更多是相機而動。市場對降息的預期經歷波動,目前隱含概率約 90%。明年降息次數可能多於預期,節奏偏向中後期。2026 年美國可能出現超預期寬鬆,因財政和 AI 投資需求。特朗普政府面臨財政難題,需降息壓低利率。美國經濟依賴 AI 投資,需寬鬆貨幣環境。
Q1:本次 FOMC 是年內最後一次議息會議,您對這次會議的動作和信號有什麼判斷?市場對降息的預期如何?會不會提前釋放一些關於 2026 年的政策走向?
段超:這次 FOMC 是本週宏觀層面最重要的事件之一。我先説結論:我認為這次仍然會落地一次降息,但會後對未來路徑的前瞻未必很 “鴿”,更多是相機而動。
市場對本次降息的預期,其實經歷了一次 “過山車”:
最早對 12 月降息的概率預期一度接近 100%;
中間受通脹數據和官員表態影響,一度回落到大約 40%;最新看,市場隱含概率又回到大約 90%。
結合最近一段時間美聯儲官員的表態,我認為這次再降一次息,是一個大概率事件。
更重要的看點在降息之後: 是給出一個更寬鬆的 2026 年前瞻,還是強調 “看數據、相機決策”?這點存在分歧。
目前市場對明年降息的主流預期是大約 3 次、合計 75 個基點左右。我的看法是——美國離不開寬鬆,明年實際落地的降息次數和幅度有可能多於現在的預期,只是節奏可能會偏向明年中後段,前期仍會保持謹慎。
Q2:您海外年報的標題就叫《離不開的寬鬆》,能不能展開講講,為什麼您認為 2026 年美國可能會出現超預期的寬鬆?是因為美聯儲換屆、通脹回落,還是特朗普的政策訴求?
段超:簡單講,財政和 AI 這兩條線索,最後都指向貨幣寬鬆。
第一,美國政府本身對寬鬆有非常強的訴求。 特朗普政府在第二任期面臨的核心難題,是財政不可持續和政府信用問題。要平衡財政,就要壓低利息支出;要壓低利息支出,就需要降息 + 壓長端利率。
第二,美國經濟現在的增長模式,高度依賴 AI 相關投資和科技板塊的繁榮。 我們看到,頭部科技企業已經在加快債券融資,利率並不低。這個模式對流動性和利率環境非常敏感,如果要避免重演當年的互聯網泡沫,就需要更寬鬆的貨幣環境來托住這套敍事。
這兩條線加在一起,結論很清晰:美國的經濟線索、財政訴求和科技敍事,都在共同推動美聯儲走向更寬鬆的立場。
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時間點是明年 5 月 23 日美聯儲主席換屆。 美聯儲有 7 名理事,如果白宮能掌握其中 5 席,就幾乎可以實質性控制理事會。在現有安排下,到明年主席更替後,特朗普政府預計會掌握 7 席中的 4 席;如果正在推進的對庫克理事的調整也落地,那就可能變成掌握 5 席。
一旦出現這種局面,白宮對貨幣政策的影響力會顯著增強,降息與非常規寬鬆工具的使用空間都會被打開。這就是我在報告裏強調的:
既從基本面出發,也從人事格局出發,美國在 2026 年很可能 “離不開寬鬆”。
Q3:您在報告裏用 “頭重腳輕的繁榮” 形容當前美國經濟,具體是指什麼?這種結構有多脆弱?
段超:我用 “頭重腳輕”,是因為投資和消費現在都高度集中在少數領域和人羣身上。
第一,從投資看,是以 AI 為代表的高集中度投資。 2025 年前兩個季度,AI 相關的硬件和軟件投資單獨對美國GDP的環比貢獻都超過 1 個百分點。在一個整體增速並不算高的經濟裏,這是非常大的拉動。AI 相關投資在 GDP 中的佔比今年以來明顯抬升,成為美國經濟的關鍵引擎。
第二,從消費看,是高收入人羣消費的 “頭部化”。
美國本來就是以消費驅動為主的經濟體,但近二三十年明顯的變化是:
在上世紀 90 年代中期,收入最高的 10% 人羣,大約貢獻美國消費支出的 30% 多;
到今天,這 10% 的人已經貢獻了接近一半的消費支出。
這背後當然有股市上漲、AI 敍事帶來的財富效應,但副作用是:
經濟的韌性,越來越依賴AI 投資 + 最富那 10% 的人。
這就是我説的 “頭重腳輕”:
頭部很強,很亮眼;
但一旦 AI 投資放緩,或者高收入人羣的資產價格回調,對整體經濟的拖累也會被放大。
Q4:最近大家討論很多:美國這波 AI 是不是泡沫?您怎麼看當前 AI 板塊的風險,是合理溢價,還是泡沫中的亢奮?
段超:我覺得要先約定一個 “泡沫” 的定義。 如果我們説的是類似互聯網泡沫破滅那種系統性、高幅度、一瀉千里的下跌,我覺得明年可能還沒到那個階段;但如果説估值和故事有一定超前、波動在放大,我認為現在已經有比較明顯的泡沫苗頭。
從幾個角度看:
第一,和當年的互聯網泡沫相比,現在很多 AI 龍頭的盈利和現金流要好得多,整體估值在很多指標上看甚至沒到當年的極端水平。
第二,但如果看對真實經濟的拉動和終端付費意願,現在的 AI 和當年的互聯網故事之間,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的差異,這意味着 “故事走在基本面前面” 的部分已經在累積。
第三,當年互聯網泡沫破滅,一個重要導火索是宏觀環境轉向收緊——加息、流動性收緊,疊加企業現金流耗盡。而現在的環境恰恰相反:
我們在前面講到,美國還離不開寬鬆;
頭部 AI 企業的現金流雖然承壓,但距離 “耗盡現金” 還有很遠。
所以我的判斷是:
明年 AI 相關資產的波動會顯著放大,會有不小的調整和來回震盪;
但要到類似互聯網泡沫那種 “系統性破滅” 的程度,可能還需要更長的時間和更極端的宏觀觸發條件。
用一句話概括:
風險在累積、波動會加大,但明年更像是 “高波動的一年”,而不是 “終極泡沫破滅的一年”。
Q5:高債務、高赤字背景下,聯邦財政與貨幣政策之間會形成什麼樣的互動?這種互動會怎麼反饋到美元和美債上?
段超:今年開始,美國財政不可持續的問題已經正式 “走上舞台中央”:
一方面,財政赤字高企,利息支出快速上升,擠壓其他支出;
另一方面,市場開始重新評估美元資產作為長期配置資產的 “安全性”。
今年我們已經看到兩個跡象:
第一,美債收益率在高位劇烈波動;
第二,美元指數全年出現了超過兩位數的貶值。
特朗普試圖通過兩條路徑來緩解壓力:
第一,用關税 “開源”。 今年 1-10 月,美國聯邦政府比去年多徵了大約 1400 億美元關税;疊加個税增加、學生貸款支出下降,今年赤字有所收窄,這在一定程度上為減税法案騰出了空間。但如果對比預算局 CBO 的測算,《美麗大法案》在 2026 財年可能帶來 4868 億美元的赤字擴張,而現有關税收入全年也就 2500 億到 3000 億美元,遠遠填不滿這個洞。
第二,用貿易和關税作為籌碼,讓歐、日、韓加大對美投資。 理想情況下,這類投資可以拉動美國非住宅投資,對 GDP 形成額外約 0.5 個百分點左右的拉動。但從現實執行角度看,能落地多少、節奏如何,都存在不確定性。
綜合來看,我的判斷是:
短期看,隨着減税落地、經濟短期有所恢復,美元可能會有階段性支撐;
但從中長期看,美元的走弱可能還沒有結束,今年的貶值並不一定是終點;
美債收益率中樞大概率是震盪下行,只是節奏會比美元慢一些。
更重要的是,美國在通過關税與貿易安排,將部分主權信用與長端利率的壓力向歐洲、日本轉移。所以未來幾年,償債風險可能在歐日身上體現得更明顯,美債相對優勢反而會被放大。
Q6:在降息、通脹回落的組合下,美股和美債未來一年會是 “齊漲”,還是會有明顯分化?中美之外的其他經濟體處在怎樣的壓力位置?
段超:對美國本身,我是相對樂觀的;真正壓力可能會更多落在中美之外的其他經濟體。
對美股來説,邏輯比較直接:
明年大概率是一個流動性相對寬鬆,但經濟不至於 “硬着陸” 的環境;
在這種組合下,對風險資產,尤其是權益資產,是比較友好的;
從美國自身的戰略來看,尋找新的增長點、進行大國競爭,科技仍然是核心主線。
我仍然認為:
明年科技板塊波動會比今年大,但大概率還沒有走到 “主線退場” 的那一步。
對美債來説,在財政與貨幣的更緊密協同之下,美聯儲要降息,美債全曲線利率中樞有望震盪下行。
真正風險可能更大的是:
財政擴張壓力更重、貨幣財政協同更弱的歐洲;
通脹預期抬升、加息與財政擴張並行的日本;
以及一部分對外部融資高度依賴的新興市場。
簡而言之:
美股、美債不一定完美無憂,但整體環境對美國資產仍然有利;真正需要警惕的是中美以外那些財政、貨幣和外部平衡都相對脆弱的經濟體。
Q7:回到中國,您的國內年報題目是《“新供給” 破局低通脹》。新供給指的是什麼?和傳統的需求側刺激有什麼根本區別?
段超:這兩年大家討論中國經濟,幾乎所有問題都落在 “需求是不是不夠、要不要再來一輪強刺激” 上,但我覺得這可能不是當前階段的核心矛盾。
我的體會是:
最近幾年,中國的問題更像是供需結構性失衡,而不是簡單的 “需求不夠”。
實際 GDP 增速在 5% 左右,但通脹在零附近甚至為負,名義增速偏低,企業收入、財政收入、居民收入都受到壓制,所以大家的 “體感” 並不好。
造成這種局面的一個重要原因,是過去很長時間我們過度依賴一種 “需求側 + 產業錦標賽” 的傳統模式:
地方政府圍繞 GDP 增速搞產業競賽,投很多重複建設和低迴報項目;
結果是製造業投資、產能擴張跑在前面,需求端修復跟不上;
長期看,就會壓價、壓利潤,最後壓到收入和通脹。
我提出 “新供給” 的核心,是希望把重心從 “再來一輪大刺激”,轉到“降速 + 增效” 上來:
第一,適當降低對高增速的執念,更關注結構和效率;
第二,摒棄傳統的 “產業錦標賽”,出清落後和過剩產能;
第三,把更多資源從簡單的 “投物” 轉向 “投人” 和高質量服務供給。
用一句話概括:
新供給不是不要增長,而是用出清低效供給、提高生產率和服務質量的方式來恢復價格和預期。
我也注意到,最近一系列文件,包括 “十五五” 規劃建議稿、中央政治局會議等,都越來越多從優化供給、統一大市場、反內卷的角度來表述,這和我們報告中的 “新供給” 思路是同一條線。
Q8:在這樣的 “新供給” 框架下,中國有沒有機會在 2026 年前後真正走出低通脹?您是怎麼判斷時間點的?
段超:我在報告裏做了一個比較系統的供需缺口模型,把經濟裏的需求(消費、出口、基建、地產)和供給(製造業投資形成的產能)分別測算,然後做剪刀差,發現一個現象:
這個 “供需缺口” 對 PPI(剔除油價)有大約 6-8 個月的領先性。
過去十五年,兩輪價格與利潤明顯回升的階段——比如 2016-2017 年、2021 年前後——都是需求改善快於供給的階段;而 2023 年以來,情況剛好相反:實際增速不低,但投資特別是製造業投資擴張更快,供給壓着需求,所以價格、利潤和名義增速都偏弱。
今年下半年以來,隨着:
外需保持一定韌性;
反內卷政策推進,製造業投資明顯降速;
供需缺口已經從負值逐步回到接近零。按照模型的領先關係,明年年中開始,PPI(剔油部分)有望逐步向零迴歸。
在此基礎上,如果明年以後我們仍然堅持 “新供給” 思路:
讓製造業投資增速維持在一個更合理偏低的水平;
需求保持平穩,不搞大水漫灌的強刺激;
那我預計:
在 2026 年下半年到 2027 年初,有機會看到PPI持續回到零以上;
那個時候,我們才可以説真正 “走出了低通脹”,而不是一次短暫反彈。
這裏最關鍵的一點,是心態要調整:
不要把希望放在某一次 “大刺激” 上,而是要看供給側調整能不能 “潤物細無聲” 地改變整個價格和利潤的環境。
Q9:報告中您提到,要特別關注人民幣 “主動升值” 的機會,這個判斷主要基於什麼?是經常賬户、資本賬户累積的那部分資金嗎?
段超:這是我們今年宏觀敍事 “三部曲” 的最後一環。前兩篇我們討論了:
對中國宏觀的整體預期,從 “過度悲觀” 到 “重新定價”;
對房地產危機模式、科技短板敍事的修正。
到了第三步,我們把目光放在匯率上,核心判斷是:
過去幾年人民幣的貶值,已經明顯偏離了中國自身生產率和經常項目的基本面,這當中有很強的 “情緒和預期” 成分。
我做了兩組測算:
第一,經常項目裏的 “滯留資金”。 有不少企業、機構在海外賺了錢,但選擇不結匯回流,而是留在境外。這部分我們粗略估算,過去三年大約累計接近 1 萬億美元。
第二,資本項目下的 “外流資金”。 包括居民換匯、部分機構配置等,三年累計大約 3000 億美元左右。
加總起來,相當於八到九萬億人民幣規模的資金,在前幾年形成了對人民幣的 “向下壓力”。但如果國內宏觀預期改善、資本市場機會重新被認知,這部分資金哪怕只回流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,就會從過去的 “壓力源” 變成未來的 “推動力”。
再疊加兩個因素:
一是,如果在明年美聯儲換屆後進入更明顯的寬鬆週期,美元自身可能面臨新一輪貶值壓力;
二是,國內對人民幣國際化、用人民幣計價和儲備的重視程度在提升。
幾方面綜合在一起,我的判斷是:
在 2026 年前後,人民幣有較大概率走出一輪 “主動升值” 的行情。
從資產配置角度看,我會把人民幣匯率視作一個賠率和勝率都不錯的資產: 既有基本面支撐,也有預期和政策層面的力量在逐漸聚攏。
Q10:如果人民幣真的走出一波主動升值,必然會提振中國資產的吸引力。那在您看來,2026 年中國權益、債券和商品的整體配置思路是什麼?投資者該怎麼做個人配置?
段超:從現在看到的宏觀環境和政策線索出發,我對明年的整體框架是 “股強債弱、通脹温和回升”。
對權益市場,我有幾點判斷:
第一,只要通脹從極低水平温和回升,企業盈利就有望從接近零增速的位置,走向一個明顯改善的階段。 第二,如果人民幣出現主動升值,前幾年壓制中國資產的那部分外流資金,有可能反過來成為重要的 “回流力量”。 第三,從估值和股債性價比角度看,權益的相對價值仍然高於債券,雖然比去年年底已經收斂不少。
行業風格上,我會更關注兩類:
第一類是今年已經充分表現的科技、AI 等成長板塊,這是長期主線,但明年波動可能更大;
第二類是我報告裏叫作 “穩穩的幸福” 的板塊——隨着價格和利潤回升,有修復空間、但當前配置比例偏低的行業,比如非銀金融、公用事業、建築建材、農林牧漁等。
對債券而言,我更傾向於把明年定義為一個 “震盪防禦、性價比一般” 的年份:
利率已經在低位徘徊,進一步下行的空間有限,更多是做節奏,而不是大方向的機會。
商品方面:
黃金的邏輯在我看來還沒有走完。只要是 “寬鬆 + 債務 + 地緣風險 + 美元信用打折” 這種組合,黃金都會是一個值得長期配置的品種;
工業金屬更多要看全球需求特別是發達經濟體制造業的共振修復,這和美國寬貨幣、歐日寬財政能否真正拉動需求密切相關,我會放在黃金之後。
如果在大家普遍認同 “股強債弱、通脹温和回升” 的基礎上再找一點預期差,我會強調三點:
第一,比起期待需求側再來一輪大刺激,我更關注供給側調整能不能真正推動通脹走出低位;
第二,美國中期選舉年疊加 AI 討論升温,海外波動可能會明顯放大,那也許會是中國資產 “被動調整、主動機會” 的好時點;
第三,人民幣匯率這個資產,我會比市場平均預期更樂觀一些,它既是宏觀敍事的一部分,也是重要的配置機會。
Q11:如果用一句話概括明年全球宏觀和中國宏觀的最大看點,您會怎麼説?
段超:如果只用一句話,我會這樣概括:
全球是 “離不開的寬鬆”,中國是 “新供給破局低通脹”。
對全球而言,特別是對美國來説,不管是財政壓力,還是 AI 驅動的經濟模式,最終都離不開美聯儲的寬鬆。明年五月前後,美聯儲換屆是一個非常關鍵的觀察點。
對國內而言,我們過去幾年已經看到,只靠需求刺激,難以真正改變通脹和體感。 接下來,真正關鍵的是沿着 “新供給” 的路徑,通過供給端調整、出清低效產能、提升服務質量,幫助經濟和價格逐步走出低通脹,這既是現在正在做的,也是我認為正確的政策路徑。
